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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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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他是最利的刃◎

驚鴻一瞥,楊儀陡然止步。

戚峰跟豆子就在她身後,楊儀這麽一停的功夫,豆子已經顛顛地跑到了她身前。

狗子轉身,驚奇地望著她。

“還是這個樣兒順眼,”說話的卻是戚峰,他沒留意到楊儀的反常,而只是從她身畔大步走過,望著十七郎的方向笑說:“好好的非得粘一副大胡子做什麽?”

說了這句他總算發現楊儀停下了腳步,戚峰撓了撓鼻梁:“幹嘛?”

楊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就好像是戲臺子上那催著好戲開場的鑼鼓點,一聲急似一聲。

“戚隊正,”她試著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鎮定,卻反而弄得咳嗽不停,楊儀攏著唇:“你們旅帥姓薛,不知、叫什麽名字?”

戚峰看著她垂頭躬身,咳嗽的像是害了寒病正打擺子。

聽她磕磕絆絆地問完,戚峰道:“旅帥……”

戚隊正及時剎住,上下掃量楊儀:“你沒來由的問這個做什麽?”

楊儀看著那半躺在藤椅上的白衣少年,非但呼吸困難,連眼前也開始發花。

戚峰見她的臉色白的不像樣兒,良心發作地探臂將楊儀拉了一把:“你怎麽了?”

他的手很大,鐵鉗子一樣,力道剛猛,好像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她甩出去。

楊儀卻顧不得在意這些,一邊咳嗽一邊望向前方。

布帶蒙住那出彩的眉眼,露出他堅毅的下頜跟挺直的鼻梁,這是一張極鮮明生動的臉,甚至,倘若用好看、精致之類的詞匯形容,都會顯得俗氣跟褻瀆。

忽然他的丹唇微抿,依稀透出幾分冷酷絕情的影子。

在《閨中記》這本書中,對楊儀而言,她最熟悉的人莫過於夫君俞星臣。

當然,在經歷了俞大人“獻祭全家為紅顏”的壯舉之後,楊儀才發現,可能並不是如她自己臆想一般那麽懂俞星臣。

至於那位簡直像是驕陽般耀眼的小侯爺薛放,別說“熟悉”,連跟他照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。

通常來說,楊儀對於薛放的一知半解,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。

比如是伺候她的丫鬟,時常旁敲側擊夾槍帶棒地:“跟三小姐青梅竹馬的那位薛小侯爺昨兒又來府裏做客,那些小蹄子們都跟瘋了似的往前頭擠,爭著搶著要看一眼呢,可惜咱們這院子裏都是不吃香的,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更是想靠前都不能夠。”

又比如是楊甯身邊的奶母,頗為自傲而又陪著小心地:“也只有小侯爺那般的人品相貌,家世出身,才配得上咱們三小姐,不過,近來府內很有些風言風語,三小姐還是別總跟小侯爺出去了……”

楊甯自己很有分寸,就算聽見奶母那些透著暧昧攛掇的話,她也只是似是而非的一笑,叫人稱讚她知道規矩,有涵養。

但是在這之外,該出去赴的約,楊甯絲毫也不馬虎。

京內幾乎都知道太醫楊府的三小姐,跟將門薛家的小公子過從甚密,“交情”非同一般。

後來的後來,楊儀才逐漸明白了楊甯的用意。

原來她那位庶妹的心志之高,已經到達“燕雀焉知鴻鵠之志”的地步,就算楊府跟京內的“燕雀們”再唧唧喳喳,楊甯心裏的賬卻一點兒不亂。

薛放當然好。

可惜薛放不是鳳子龍孫,而楊甯又沒指望薛放造反,所以小侯爺在她眼裏,不過是通往天家的一塊兒極昂貴的跳板,讓她自個兒身價倍增的工具。

不過聰明冷靜如楊甯卻也算錯了一件最重要的事——薛放並不是什麽跳板。

他是世間最鋒利的刀,誰若是膽敢在刀刃上起舞,那,身首異處便是唯一的下場。

幾乎是給戚峰半拖半扶著,楊儀到了藤椅跟前。

她沒辦法再細看那少年。

楊儀咳嗽不止,懷疑下一刻便會咳出血來。

這聲響把藤椅上的十七郎驚到,他摸索著起身,歪頭問:“楊先生怎麽了?那那、那大夫呢……早說叫他給你看看,醫人而不能自醫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,你更不要諱疾忌醫。”

楊儀不願人給自己診脈。

一個原因是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自己的癥候,第二個原因則是,若是遇到糊塗大夫倒也罷了,若是遇到個有能的,很容易從脈象裏聽出她是女子。

“不、不必,”楊儀擠出了幾個字:“被風吹了……一會兒就好。多謝旅帥。”

“真的?”十七郎仿佛懷疑,又哼道:“你都這樣兒了,還謝什麽?”

可楊儀非但想“謝”,而且非常想逃。

她的沈默,讓十七郎仿佛想到了什麽,他摸了摸自己的腮:“哦……之前是假的,偽裝而已,在魏家宰那潑長蟲的時候沾了些血,覺著腌臜,清理起來又甚是麻煩,就先除去了。先生莫驚。”

楊儀違心地回答:“不、在下未驚。”

十七郎颯然一笑:“得虧嬤嬤有先見之明弄了一輛車來,不然你這個體格,只怕回不到蓉塘,路上就得倒下。”

楊儀如蒙大赦:“多謝旅帥!”

“你不咳了?”十七郎問。

楊儀道:“是、突然就好了,”聽說能走,不藥而愈:“既然如此,旅帥善自珍重,早日康泰如初,在下就此告退。”

她拱手行禮,向著馬車退了兩步。

十七郎則驚訝地:“等等等等!你又告什麽退?”

楊儀一楞:“這、我自回蓉塘,旅帥自然……”

“我也回蓉塘,咱們一塊兒走,你忙什麽?”

晴天霹靂,楊儀瞪向十七郎:“旅帥您說、可是……”

戚峰在旁看了半天,此刻嗤地笑了起來。

十七郎聽見:“你這瘋子又笑什麽?”

戚峰道:“我在笑楊易,剛才還跟我打聽十七你的尊姓大名,怎麽這會兒當著你的面兒,名字也不問了,只顧要走?”

楊儀腦中嗡地一聲響,恨不得暴打戚峰的嘴。

這戚瘋子真是賣人而不自知。

十七郎則揚眉:“楊先生你不知我的名姓?這又不是什麽絕密,我自姓薛,單名一個放,‘白日放歌須縱酒’之‘放’,字‘不約’。”

白日放歌須縱酒,青春作伴好還鄉。

——薛放,薛不約。

他蒙著雙眼,可楊儀仿佛能看到他那眸光流轉,鋒芒畢露的模樣。

“聽清楚了麽?楊先生。”

肩頭突然一沈。

楊儀驚慌回頭,見是戚峰邊說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。

雖然戚隊正已經把手勁兒放到最輕,這一拍仍讓楊儀晃了晃身子。

大概是楊儀恍惚的樣子讓戚峰產生了誤會,他笑問:“十七的這名字不錯吧?”

楊儀沒法兒回答,只把自己僵硬的脖頸稍微往下一沈,表示讚同。

幸虧戚峰沒再為難她,他伸長脖子看向楊儀身後,哈哈笑說:“哎喲!咱們隋嬤嬤真成了奶媽子了!”

隋子雲懷中抱著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兒,正往這邊走來。

女娃兒的神情有點畏縮,仿佛還在懼怕什麽,頭發微亂,衣裳也有點臟。但在看見十七郎的時候,女娃兒的眼睛裏閃出光來:“叔叔、哥哥……”她胡亂叫著,自己也不知要叫什麽。

隋子雲把她放下來,女娃兒飛奔到十七郎身旁,拉住他的手:“哥哥,是哥哥救了我的對麽?你的眼睛怎麽了?”

這女孩兒自然就是被十七郎從魏家地穴蛇口之中解救出來的苗圓兒,雖然十七郎“相貌大變”,也換了衣袍,苗圓兒還是憑著直覺認出了是他。

“不要緊,”十七郎指了指楊儀的方向:“那位大夫會給我治好,要不是他,我們也找不到你。”

楊儀大感意外。

苗圓兒回頭,骨碌碌的雙眼疑惑地看著楊儀。

十七郎的唇角似乎挑著點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:“是他看懂了你那猴子哥哥要說的話,指點我們往這兒來的,所以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
馬車骨碌碌地向前行駛。

楊儀翻了翻荷包,找出僅存的兩片薄荷葉,放了一片在口中。

她的動作很慢很輕。

在楊儀膝頭,苗圓兒已經蜷縮著身子,已經入睡。

楊儀望著女孩兒乖靜的睡容,想到在魏老頭房中看到的那副燭九陰的畫像,不由發出細微的一聲嘆息。

“你有心事。”低沈的問話聲從對面傳來,正是十七郎薛放:“橫豎閑著,何不說說。”

楊儀一抖,眼神覆雜地看向他。

她的心事若是十分的話,那八分都在他,如何開口。

薛放靠在車壁上,微微仰頭,這個姿態頗有點睥睨人的架勢,可他偏偏是蒙著雙眼的,於是這睥睨之外,又多了些許莫名的悵然。

“也、沒什麽。”楊儀只想退縮。

蒙眼的布動了動,大概是他在皺眉。

這馬車並不大,只要楊儀一伸腿,或者薛放一探胳膊,兩個人就會勢不可免地會碰到一起。

她從沒有跟俞星臣之外的陌生男子如此“親密”過,更別提是這位耀如驕陽的薛小侯。

楊儀清楚的記得,她跟薛放第一次照面。

那是在楊甯的及笄禮上。

賓客雲集,這英武桀驁的少年一身寬袖緋衣來至府內。

緋色本極鮮亮,但他身著的卻是舊衣,顯而易見地有些磨白。

他並未刻意修飾,甚至連長發都沒用發冠綰束,而只是隨意地在發頂以發帶系起,散發披於肩頭。

就算如此,十七郎薛放所到之處,就如日影隨行,每個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追逐這少年的身影,卻又如同面對陽光一般不敢直視。

作者有話說:

十七:我是不是被偷窺了

儀姐:是的,好像也不差我一個

看看慘淡的收藏評論,有一位擅長占蔔(不是)預言君暴言:在下掐指一算,收藏過千之時,三更君將會踴躍而至~所以聰明的你知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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